桃树花开,纷飞四落。
因着多年的勤加修炼,一心向善,千年之后,桃夭终于一朝悟通,羽化登仙,只不过,她的仙灵还附着在本根的桃花树上,机缘巧合下,被柳家老爷柳玄移栽在柳府新址里。于是,桃夭便化身作柳家丫鬟,一面潜心修身,一面感知人世伦常。
柳家老爷育有一独子,名唤柳和,不喜言语,但就算如此,柳家老爷和夫人还是疼爱的紧,虽也不至太过宠溺。
一日,十岁的柳和在酣睡之际,梦见府中一桃花树摇动迷离,光彩熠熠,幻幻作神树,一头白色小鹿似真若虚,疾驰而向桃树,一触,小鹿便作散,只余这满树的桃花花瓣纷飞,花香四溢。柳和从梦中惊醒,忽而跑到院里,呆呆地望着那棵桃花树,久伫不语……
当年的柳家,做着皇商的生意,也算富甲一方。柳老爷有一旧交,名黄莘,黄老爷是乡绅,也算是一户富足的人家。一日,黄莘上门做客,在席上和柳玄交谈甚欢,畅饮之时,见柳和与黄之仪,也就是黄莘的女儿,小儿女般的追逐嬉戏,黄莘见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加之柳家还是皇商,把女儿嫁过去也算是极好的,便微醺的与柳玄说道:“柳兄,你看和儿和仪儿多般配啊,不如,你我今日结个亲家,等仪儿长大及笄,便嫁与和儿,也算结个秦晋之好,怎样?”柳家老爷和夫人听罢,看着正在嬉闹的两人,觉着这门亲事也算不错,暗自点头,应承下了这门亲事,接着便与黄莘交换了信物。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柳夫人喊着柳和让他们快些回来,柳和一顿,看着院里的那棵桃树,他随即转身跑回大堂,从里面拿了把大伞出来,柳老爷和夫人见状,还以为和儿终于开窍了,是要拿去给仪儿挡雨,可谁知,柳和竟径直走向院里的桃花树,为桃花树撑起了伞,让一旁的黄之仪淋着一身雨,之仪见状,微红着眼眶跑了。桃夭汗湿地跑到院子里来,便见到了柳和为桃花树撑伞不顾自身的一幕,心下不觉有些暖意。她回过头去拿了把伞,进入雨中替柳和遮雨,执起手袖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水渍。柳玄看着儿子的举动,气极地走过去,“你干什么呢!快给我回去。”平时儿子不喜言语,有些呆愣,已是让他有些堵心,今日还做出给桃花树挡雨这样的无谓事来,这叫什么事啊。柳和当下抱着桃花树,“不,我不回去。”此时,天已放晴,可气氛却有些压抑,柳玄盛怒,便抄起一旁的斧子,向桃花树砍去,“今天,我便砍了这桃树。”柳玄的门客宫梦弼见此,赶忙拦住,“柳老爷,万万不可,这桃花树十分有灵性,是棵灵树,今日这一斧子砍下,柳家的根基必遭动摇。”可柳玄已经听不下这些,这一斧子顺势砍下,乍时,惊雷阵阵,整树的桃花花瓣纷纷凋落……
这一斧子砍下,桃夭即时感知到仙灵的折损,心头一阵骤缩,口中的一口鲜血勉强吞下,她双手抚着心口,怒气横生,正打算施法捻诀,却只见柳和跪下拦住柳玄,哀求他停手。刚才的那一阵雷声,已是把柳玄吓住了,他当即甩掉斧头。桃夭念在柳和的情分上,不下狠手。只是过了今天,柳家的福气也算是就此终结了。
后来,柳家正如宫梦弼所言那样,因为在一次运送贡品的路上,被匪徒劫了道,延误了上交的时期,为了避免严苛的律法惩治,柳玄四处奔走,买通关卡,终于把这次的大灾给躲了过去。可经此事后,柳家由此元气大伤,家道中落。
柳玄自此一病不起,十年后,终于受尽苦难撒手人寰。临终前,留下自己的两个心愿,一是让柳和把当年离去的门客宫梦弼请回来,二是让现今已经成年的柳和在丧期过后把黄之仪迎娶回家。柳和点头应好,柳家老爷这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因为当年的事故,柳家现在也沦落为只能靠替别人家染染布料来维持生计,生活过的,只能算是清苦。柳和现今也是一名书生草芥,因为能改变现状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在三年后的科举上金榜题名。
三年,丧期也是三年。
安排好柳老爷的丧事后,柳和自此闭门不出,一心只读圣贤书。桃夭便伴之左右,因为如今,柳府也只剩桃夭一个丫鬟了。这几年来,柳和一直很细心地照料院里的桃花树,早晚灌溉,下雪的时候,还会为她盖上一层草皮以防桃树被冻坏。桃夭念在他的照拂之情,便伴他之身侧,现身留在了柳家。
三年后,柳和赴京赶考。
一日,柳和在赶考的途中迷了路,见天色已暗,便打算在迷路的竹林中度夜。他弯弯绕绕,想寻一处人家投宿。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阵莺莺燕燕,歌舞升平的乐音,柳和心下疑惑,便往乐音的来源寻去。只见,一处驿站坐落于此,店门口挂着殷红的几个灯笼。柳和见终于有住处,便举步而去。霎时,迎面就有一股阴冷之风袭来,柳和不觉其他,拢了拢衣袖依旧前行。一位小二来到柳和身旁,“公子,可是住店?”“嗯。”“您随我来。”小二做了个恭敬的手势,示意柳和向前走。尔后,竟露出阴狠之色……
桃夭正准备打坐修身,却突然感知到柳和正身处险境之中,便立即化为本身前往。
少时,桃夭便现身于驿站之外。还未踏步而进,桃夭便感知到了一股股妖气,十分浓重。桃夭一顿,心下了然,就着那股阴风走去。
殷红的灯笼飘飘渺渺,乐音阵阵丝丝不绝。桃夭双手结印,衣袖挥挥,只见,面前的景象霎时一变,原本清冷的驿站竟变为歌舞升平的台阁,酒池肉林,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桃夭可不管这些,只寻着柳和的气息找去。最终,停在了一间房间前。
桃夭推门而入,只见一个妖艳的女子正五指成爪,向柳和的衣襟探去,竟是要去剜他的心。桃夭执手捻诀,一道术法就向那女子而去,女子的双手即刻被缚住,那女子一时挣脱不开,便向桃夭望去,“你是何人,这个精元,可是我先找到的!”说着,眼角还透着阴狠之色。桃夭无所言,当下就是迎风一掌,直损了那妖女的根基,只怕,日后再怎样修炼也很难恢复了。那妖女见此,破败而走。
桃夭伸手去探柳和的气息,之后便打算带他离开,可是此时,桃夭鼻端却嗅到了一丝异香,是魂梦香。中此香之人,若无法从前世异梦中醒顿,便会长眠于此。桃夭无计,只好进入柳和的梦里。
迷雾蒙蒙里,桃夭终于寻到了柳和的踪影。此时的柳和,正身处桃林之中,谦谦一公子,遗世独立,自无双。温和的灿阳正落在他的身上。桃夭缓步走近,只见柳和正在作画,正疑惑着,桃夭侧身,终于看到了那副画。桃夭一眼,便震惊了下来。没错,那画上的女子,便是桃夭,不过,画上的桃夭还略显稚嫩,但,很是纯真可爱。
在柳府,桃夭一直都未以真身示人,柳和怎知她的容貌,桃夭心里千思百转。
随后,柳和便在画像旁提了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家宜室。尔后,柳和流露出欣喜之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桃夭脑里只回想着这一句话,心头一阵泛疼。紧握着心口,桃夭忍住痛感,抛开脑里一切,上前拉住柳和的手,“跟我走。”“夭儿……”
桃夭倒在了桌子旁,心头的痛感依旧浮饶。见柳和就要醒来了,桃夭只好先行一步离开。
魂梦香里做的梦,醒来便会忘却。
正在修炼的桃夭看上去很不好受,密密的汗水从额头沁出,嘴唇微微泛白。
“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便唤你桃夭吧。”
“夭儿,为何我们每次相见都是在这棵桃花树下呢。”“嗯……因为,我喜欢这。”“哦。”
“夭儿,我将随祖父上京,并且在京都府定居,夭儿,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往,可愿,随我一起去找祖父,可愿,嫁与我。”
“真的,真的没有方法让我离开这里吗。我,我不想让他难过。”
“夭儿,夭儿,你怎么啦。”“禁忌之恋,本就不容于世,桃夭她还离背术法,如今,这个结果,也是她所付出的代价。”“真的没办法了吗,求您救救夭儿吧。”“那就让这一切,回归本来吧。”“回归,本来……”
桃夭双手紧揪着衣襟,“这是!成仙前的记忆……”
……
后来,柳和金榜题名,如约定的那样,娶了黄莘的女儿黄之仪,锦瑟和鸣,白头韶华,一段传世佳话……
桃花花瓣再次纷飞,凄美的桃花雨,像是在哀鸣着这一切,簌簌飘落,又再次飞起,喃喃的,像情人的耳语……
桃夭知道,这样的结局,也许才是最好的。
轻轻接住那一抹纷飞的花瓣。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注:改编自聊斋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