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望着一脸质疑的掌柜,又低头看了看茶杯,一套茶具皆是便宜料的质地,但耐用又很新,茶馆布局所用皆是廉价的用品,倒是蒸饼形的外壳做工不错,用料选材和结构设计当是一流。
“老哥你就算长年累月地守在这,还是有人能闯进城的,跨距术也非都绕不开边防监制。”
这话说得掌柜眼光一亮,当即就放下茶侃谈起来:“是这样的,有几个巫术差一点的,也就传送到城前,有一次我出来检查外壳设施,突然一伙人从我身后冒出来,那我自然是当机立断,飞奔到城门口挡住他们,可人家真是有备而来,几个人大步走到墙下,三二下拼好一架翘板,越墙跳进去几个,剩下三个麻利地拆板打包,领头的向我抱拳吼道:‘沉杀甫见谅,我们这就走人!’戊家来人或许还能进来坐坐,其他的就是撞上也拦不住,一批批仔细赌命也要闯城的狂徒,谁会坐下来好好喝杯茶呢!”
旅客默然少许,淡言道:“他们自找的,特批驻守不负责这个,拦不住便拦不住吧。”
“是不负责,守在这的效果也就是边境来的人会进门看看,整顿行囊打听经验,乱流区这情况我又没法长期呆在外面,贵重物资有颇大限制,边防区只允许我逐步改良这个黑山头。”
“这铁壳子是不错,防御良好隔绝内外,能避免被狂风损耗道泽,老哥你机变一项属实不赖,材料充足的话还真能让你搭出一条防御壁垒,”旅客仰头瞟了一眼,好像还真藏了个二楼,把一楼设计成蒸饼轮廓,刚进才的估计都以为是内部太小,“猜来是怕你攻击边防,哪天索然无味对着后方砸点什么。”
“这防范顾首失尾。他们更侧重的是减少变数,可乱流区不变,乱流区外会变,无力影响两区之外却刻意抑制乱流区改善,打算在旧状无法复原的情况下尽力阻止变数发生,我是无法对他们构成隐患了,但浊风城一旦生变,我也无可奈何。”
“直接走,资源不足,不守这了,逼迫边防区答应加大供给,不行吗?”
“我就是他们最早反对的变数。”
“还真是卡在这了,”旅客揉了揉发僵的额头,“老哥你闷这开店也算过于虚度,要不我冲个城门带你活动下筋骨?”
“我倒是想,”掌柜从货架抓下一颗甜瓜,“有我在你冲不进去。一无装备傍身,二无他人协助,今天来这就是想先打探一下吧,团队合作也可能背信弃义,别指望来这的会是一群重信守诺的家伙。”
“没别人,就我一个。”
“嗯?”
“就我一个过来闯城门。其实准备都做好了,见过了不少浊风城的情报。今天就动手。”
“送物资的人今天就来,我一招就能把你打晕,绑起来托人送回边防。”
“可别,白跑一趟太可惜了,切磋几招吧,今天冲关不成,我就回去把事辞了。”
掌柜欣然,把甜瓜往小鼎上一扣。
“走着。”
草稿二
掌柜站在浊风城前,旅客靠在铁堡后边。
“一会儿别蛮闯,碰到城墙就麻烦了,”掌柜甩了甩手上的大斧,“需要道泽迸发才能脱险,稍有不慎就落个残疾。诶?怎么坐下了?”
“稍等,等破绽。”旅客半盘着腿,叉手抱膝瞧着城门的布防。两侧城墙都有两人高的挡板,门前是一代高手拿着简式大型斧,周遭是乱流区的烈风,正缓慢剥掠两人身藏的道泽。
“不会有破绽的,最多等一字工夫。”
“我还以为你会拿机武出来。”
“试过不少,携带方便,就是用起来不太顺手。你以戊家人的身份来拜访我,这次就不对你用铳了。”
“不搞个机关斧吗?”
“石金巨斧自有妙处。”掌柜目光下垂,摸了摸斧面的纹路。
旅客突然暴起,抬手拍向守关的斧手,却猛见一记横劈,后跳闪避间凝出一掌,又被徒手抓碎。
碎晶疾速降低手掌的温度,掌柜拍了下斧头,震散了侵蚀手掌的寒气,并没有被造成冻伤。
“真的没破绽。”旅客抖了抖手,瞧着掌柜的一套娴熟行动。
“装走神儿诈你一下。这几年新出的戊家技巧太花哨了,威力又不如巫家术法。”
“我这是便习武学。可能就是模仿术法设计的。”
“便习还是侧重实用吧,一掌离体,劲力不剩多少了。”
“这技巧另有奇效。”旅客话音末落,一人高的冰掌向掌柜抓来,掌柜刚提斧劈开,又见到落雹般的密集攻势。
“虚里藏实,隔绝视线,限制行动,喂,老弟你还有别的手段吗?!能听清我说什么吗?!”掌柜高喝起来,双手持斧如挥袖翻江,肆意击打下冰块被轻松震裂,迸碎声夹杂在风的呼啸声里,笼罩掌柜的落雹中泛起金色。
旅客无心作答,他正想着来乱流区前的一场谈话。
他在这乱流区呆了这么久,好在我十天半月给他送点物资,他每次都拉着我聊个没完,他虽心神坚定,守关却难免枯燥,有戊家先问候后闯关,我估计他不愿用全力,会岂图以武斗获取乐趣。
“那就先消耗一番,等他累了我侧冲过去。”
这你等不来的,他体力耐性皆远胜于你。记得把花招都亮出来,来一场让人投入的眼花缭乱。
“障眼法我熟。然后呢?”
趁他陷入酣战之时,用你那个武器,啧,那个偏门东西吓他一下,让他惊退,然后你就能推门而入,浊风城门一碰就开,只要你有被此城朽化的资质。
“心性不毅见识甚少,资质方面我是达标了。”
不过我离开浊风城这么多年了,进城要求可能变高了,也可能我想多了,那城没意识,或者有意识也不够聪明——
“打住打住!有一点我再问一下,你就真让我自己进去?”
你听我画饼……不是,你听我划个单兵作战策略就明白了。
狂风让浊风城难以寻觅。
乱流区的天色暗白朦胧,凌空似有岚群,昼难见金阳巡挪,夜不显星月一零。区内具备奇异,疾风于吹抚中掠取闯入者的道泽,术法尝试发动皆被打散于动目之间,冻土坚固不便开设地道,但边防区的戍卫能提供合适的路线。
戍卫军暂不对外提供乱流区便途轨迹,暂不开设相关外出通道,暂不提供高精度航游仪器,暂时禁止任何人尝试以跨距类巫术联接乱流区地点。
两个身影在乱风中争斗喝动,沙土并入气流,这让周遭环境恶劣的浊风城愈难靠近,却也暴露了它的位置。
“再来再来,以习淬武,以武炼心!以心触道,以道悟行!”
道泽如烟气依经脉游入巨斧纹路,堡垒茶馆的店家正于烈战中狂喜。
旅客仓促躲闪,移步间在地面附着冰层,但冰层刚蔓延到守关人脚下就被踏碎。
“老哥你还能分心防范?!”
“无需防范!触来者不足谓难!”掌柜右手持斧挥斩,左手出拳击掌陆续破开手状的冰雹,旅客见掌柜攻防灵活迅猛不出破绽,只好持续半远程的低效打击。
忽见掌柜左拳一握,手至臂间渐起金层。
“老弟,我已掌握你附着寒冰的妙门!”
旅客脸色一愣,暗道自己干嘛要来,这位老哥动起手来如舞家起跃,亢奋翩扬无可破解,现在又莫名其妙学会了【冰附】,这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周旋的路数!
“发什么愣!再来!”大斧又砸过来。
有个破绽。
记得好像说过有个破绽。
当时是怎么说来着了?
有个破绽,也可能不止一个破绽,乱流区的环境用不了术法,但城墙会分解物质进行吞噬,边防区虽限制资源,可要防守的只有城门。那墙前的挡板,布置时做到了与墙保持距离,却又只设置成两人高,如此即防止了有人打斗时直接撞死,又能利用城墙减少防守范围,来人更别想利用这个墙外墙翻过去。他不会让任何家伙出现在他与浊风城门之间,他会时刻防范你是否进入他估量的安全范围,即便他想找点乐子。
“那我尽量拉大他与城门的距离。”
一旦你试图绕到他身后,他一定会意识到你想在其身后击退他,接而趁机冲城,那他将会立即向城门靠拢,再惊慌可能也会死守门前了。
“也有一种可能,他就站在城门前让我打,我打不动,白跑一趟,”旅客又开始推脱,“你就再找个人同我去吧!我不想进城前先挨揍啊!”
无人可用,真的真的。这样!我再加一倍酬金。放心,赌的就是有机会进去,失败你也稳赚不赔,金脉大佬现场教学,简直是你这支系求而难得的天赐机缘一一
“停,商业诱导到此结束。”点好定金的旅客转身就走,淡淡回了一句:“人给你捞出来,别少一块钱。”
好说好说,还得是你。对了,不登记真名?就写这个川丶吾丶子?
“九贤分治,霸者皆逐。我们这些霸道一域的,露信息干嘛,让人群殴吗?”
寒风浅浅泛起金色。
涛潮形的道泽在斧面腾落,奔向斧刃如陷深壑,掌柜似庖厨摇摆汤锅般劈动格档,一挥之下将擦川吾子脸颊,却被一拍斧面闪避,索性调转巨斧,斧柄一碰击退对方。
“老弟我至今所用一百余记,皆为一招【刃山岳】。如何?还打吗?”
川吾子瞥了眼城门,雇主唯一提到的破绽倒是这简陋计划的。这掌柜一早就贴在门前,折腾到现在,也就向前移成七尺左右的间隔,勉强能冲过去。
“老哥厉害,好在我有一式,形如湖扑海伏,续若江赴河输。”
“好说,站着让你打,让你见识下什么叫我山巍峨,被动绝防。”
“乖乖,还有这招,”川吾子暗念情报有误,但已入战局,只能莽了!
川吾子甩动双手,空拢手心,合掌贴在面前,猛得吹出一股雪花。
店家的视野转瞬被风雪覆盖。
“漫生迷啊……”掌柜端佯起雪景,“就数你们水脉冰支花样多。不过怎么又是仿术法的路子?障眼法对我无效,你正左右横跳将欲突袭。”
“溟世汪洋,有云凌上。”
“明事?溟世?你说的是?”
“静湖寂息,有祸于将。”
“苍言哀者,唯见为妄。”
“如乱无方,如绽青黄!”
听着一句接着一句,店家逐渐想起历史。
一道深灰色气流向掌柜左侧袭来,直冲他的脸颊。
一个旧时的惨烈信息充斥守关人的脑海。
一个站在阴云上的人挥动一把古怪的兵器,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逐入暴乱。
静湖掀涌洪流现世,生灵在仓皇间被汹潮追杀。
似光辉凝结的身影在乌幕下与执兵者对峙。
“啊一一!”惊讶与仓促,有时看起来就像是惶恐惧怕。
斧刃疾掷,大地震焉。
守关人向右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不过这些,川吾子没去搭理。
一代高手反应再快,突逢此变也大脑卡壳儿,停顿一下。
一息迅步,推门而入,完活。
果然是欢迎来客。
“浊风……听他的意思,进来后估计不用动手。”
“但怕是要……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