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十里不如你
文/安落枢

落花时节又逢君
青烟袅袅，澄岚氤氲，梦城的暮春向来如此。这郊外的十里桃园，竟也在这烟岚云岫中显得迷离了，唯有这潺潺的溪流，载着那飘零的落花不知何处去。
在这十里桃红之中，竟有一点大红更为显眼。近了，才觉是一女子身着红嫁衣，从这迷雾中徐徐走来。她嘴角含笑，将深情揉入一身红装。
“寒哥哥，我终会来到你的身边。”


人生若只如初见
烟雨迷离。
这座古城一如过往的质朴宁静，远黛如眉，一缕缕暗香随风悄至，恬静而美好。
他在她年岁极轻时，便已与她相识。
……
“是谁在那里，出来！”
女孩吓了一跳，往自家婢女身边靠。
“小姐，我们被发现了。”婢女虽比她大了三四岁，却也还是个孩子。未等她们出来，就有两个男人找到了她们。
王府的侍卫跟着王爷历经沙场，也自当带着几分煞气，还未等长剑出鞘，便把两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吓住，小心翼翼地被侍卫带着走。
“王爷，是两个女孩。”
更小一点的女孩听着侍卫的回答，悄悄地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男子，恰好男子也在看向她，那一双瞳光清润的黑眸，越过了侍卫和护在她身前的婢女，悄无声息地撞进了她的眼里。
看了两人的打扮，裴清寒也能猜个大概，不过是哪家偷跑出来玩的小姐罢了。
婢女面对着即使是当今圣上也要礼让三分的楚王，纵使心里害怕，也要护着自家小姐：“我家小姐见桃花开得正好，不知王爷在此，一时贪玩才闯入桃园，还请王爷恕罪。”
裴清寒挥了挥手：“无碍。”说罢，又低头看了看在偷瞄他的小女孩，笑了笑，弯腰靠近了她：“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云......云璃。”听到男子清润的声音，云璃又借机光明正大地看了他几眼，好奇是怎样一个年仅弱冠的男子，会让祖父和父亲如此赞赏。
“若是喜欢，以后就来这里玩吧。”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初遇时，裴清寒就这样以为。


一汀烟雨杏花寒
那日，春光正好，梦城的桃花已是开得灿烂，少女的发丝在风中与那漫天飞舞的桃花飘扬着，她已无心去整理那扬起的发丝，一心用双手捧起那落红，眼波流转之处如同清泉上的波光粼粼。
“桃园水汽重，怎么又在外面待这么久？”一道微带责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少女转目望去，一男子穿过这重重的袅袅烟雾，快步走来，神情淡漠，眼底却是抬眼可见的无奈。见他如此，少女更是故意向他眨了眨眼睛，眸中碎了满天的星光，捧起那落红给他看。
“璃儿，”男子微微叹气，伸手替她把头发挽在耳后，奈何面前的少女又是他舍不得骂的人，“我该离开了。”
可这样懵懂的她，让他如何安心出战？
多少不舍同风起，多少留恋随花去，所有的情愫都锁在这片被浓雾笼罩的桃园中。
他乃一国王爷，虽非太后嫡出，却是当今太子最小的叔父楚王裴清寒，此行奉皇命前往边疆平乱，在离别前在陪她看一场十里桃花。
而她的祖父，曾为先帝之师，其渊博的学识以及严谨的治学态度、端正的为人处世，均为天下学子所敬重，如今朝中的文官更是有一半曾是云太师的弟子。而她的父亲，更是年少时即高中状元，如今更是一国右相。这样的书香家族，若是利用得当，天下儒生皆可为之所用。
“璃儿，等我回来。”
那时的她，还不懂何为战争，只当他暂时离开自己的身边。只是没想到，男子这策马一去，竟是三年。

三年，转瞬即逝。
梦城，一向是烟雨朦胧的，如同这座城的名字，梦幻迷离。梦城的夜，更是如此，只湖上泛着点点微光，还能看到轮廓。湖边的桃花，在烟波浩淼的湖畔兀自开了又落。当年那个还不谙世事的少女，也出落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子。
这三年，每当云璃想念起裴清寒时，便会来此静坐。手捧一本书，提一盏莲灯，仿佛男子的身影还在身旁，责备着她又站在这里，最易受了风寒。
三年来，来这里想他，竟也成了习惯。

一扇幽窗，月上柳梢。
是夜。明月晃晃，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晕着浅黄的光，烛火微微摇晃，映着窗边女子朦胧的侧颜越发的柔和。云璃立于窗边的书桌后方，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写着裴清寒给自己念过的《凤求凰》。三年来已写过无数次的诗句，云璃早已烂熟心中，无数个夜晚的落墨，渐渐迷失在岁月的风声里，不知今夕是何夕。
时光无声流淌，又在这翰墨中看见桃花树下的从前，粉衣少女坐在手捧书籍的月白色长衫男子的怀中，一字一句跟着男子开口念：“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寒哥哥，这是何意？”少女不解。
男子笑笑，刮了刮少女的鼻头，却没有回答。
......
她一次次在北方寄来的锦书中寻找他的身影，直到一声浅笑掠过耳畔。
“姑娘名唤云璃？”云璃听到这熟悉的嗓音，一下子红了眼眶，抬眸望去，不知书桌前何时多了一名男子。
云璃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愫，只低低答了声：“嗯？”
“璃儿，阿璃，倒是个好听的名字。”男子倏忽笑了。未几，才听到他缓缓开口，“那就与在下永生不离吧。”
......
这即是裴清寒归来之际，看到书房里已经挂了满满一面墙的诗词，而此时，云璃仍在书桌上写着什么。
洋洋洒洒，垂落在地上的宣纸满是她的字迹，定眼一看，竟是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时用的古琴曲《凤求凰》，他们的爱情故事，便是由司马相如作客卓家，在卓家大堂上弹唱那首著名的《凤求凰》开始的：“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
云璃落笔之处，已是写到《凤求凰》其二，只因听到突如其来的男音，才停下了笔，偏偏停在了那句话上：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裴清寒笑了笑，走到云璃身后，把她半搂在怀中，用那因常年握剑而起茧的右手覆上她的芊芊玉手，提笔补上后两句：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这两句，不仅是他曾教她读过的诗句，更是他心中与她最美好的念想。
落笔之处，已成清逸的书法，在此刻竟比情诗本身还要缠绵。
字字含情。
他所到之处，本应是漫天黄沙，剑指天涯，保卫国家安定。可此时，竟是相伴文房四宝，一身铁骨只为成为她的依靠。
笔落，只见裴清寒把头清倚在她的颈间，任谁也没有想到那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王爷也会有如此小孩子的一面。
“璃儿，我回来了。”


一纸誓言定终生
一场秋雨一场凉。
十月，亦是多事之秋，边疆战乱，向来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外族人，终于按捺不住，向中原大举进攻，战况告急。楚王裴清寒奉命前往边疆平乱，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出发前，他骑在那高高的马背上，身后是数十万齐声唤他为王的将士，而那人，却柔声对站在地上的女子说了一句，便领着他的数十万大军，策马离去，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他与她说话的那一眸，漆黑清润。
“璃儿，我已请皇上赐婚，待我凯旋归来，定娶你为妻。”


君向何兮无归期
月华千里，小楼轩窗半敞，月光倾泻了云璃的窗内，云璃的脸上映着微弱的月光，脸上的笑容更显柔和。云璃在灯下缓缓落笔，“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写罢，又忆起昨日下午婢女的话与接到的来信。
......
“小姐，小姐，宫中传来消息，楚王战胜，很快就可以回京了。”
......
“璃儿，在家中等我。一切安好，勿念。”

可这天命之事，又怎能预料得到。
楚王裴清寒，领军七十万，战无不胜，然，裴清寒拥兵自重，意欲谋反，斩立决。终年，二十七岁。
“小姐，小姐，边疆传来消息，楚王拥兵自重，意欲谋反，被赐死边疆！”
云璃手中的茶杯随着一声清脆的落地声一下子化为碎片：“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寒哥哥说好的，不可能。”
......
少女失控地跑了出去。
“爹，您告诉女儿，寒哥哥他还好好的对吗？”
她的父亲，无力地闭上双眼，长长的叹了口气：“璃儿，你走吧，去哪里都好，离开这里。”
他只求，圣上能放他女儿一马，即便丢了这官职又如何。
少女一愣，滚烫的眼泪簌簌而下。
......
“璃儿，等我凯旋归来，就向圣上请辞，陪你在这郊外桃园做一对平凡夫妻。”
“此话当真？”
“当真。”

云璃心口一疼，一种冰冷从她的心上蔓延开来，几乎一下子要将她击倒。怎么会这样？寒哥哥本就无心功名，又怎会谋反之心？可是，寒哥哥又怎会情愿就这样含冤而终，怎会就这样抛下璃儿。
......
“奉皇帝密诏，楚王裴清寒拥兵自重，意欲谋反……念其亲故，赐其自裁，不得入皇陵，任以亲王之名，厚葬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听闻云家大小姐貌美心顺，王爷觉得让云家大小姐进宫好，还是......让云家为了一个叛贼而染上污点。”
“你！臣，遵旨。”

当冰冷的剑锋贴上皮肤的那一刻，他却笑了。
千载荒凉，抵不过她的长宁无忧。
我裴清寒此生不负这天下，却独独负了一人。
璃儿......
用我一命，换你平安，又何尝不可？

半城烟沙，随风而下，明知皇室早已容不下他，只盼归田卸甲，还能陪你看一世几转桃花，可终究，却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半城烟沙，血泪落下，徒留残骑裂甲，铺红天涯。这一世，我裴清寒负了一人。若再有一世，我裴清寒以八抬大轿倾心迎娶云璃，璃儿可愿为我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
若转世燕还故榻，为你衔来一城桃花，共度余生年华。


残红未解孤衾梦
又是一季桃花纷飞时节，花飞花谢花满天。不知不觉，裴清寒自那日传出被赐死的消息后，便再无音信。那夜，洗尽繁华，谁又于寂寞中守着一地月圆人不圆的思念。
然，这十里桃园的身影却迟迟不肯离去，自那日听到裴清寒不幸的消息后便搬出云府，在这桃园的小木屋里一住就是一年，只为了等候她心上的那个人。
又一年了，裴清寒，你可知这三百六十五天里，我日日夜夜都在思你，念你，只为了守候你当初给我的承诺。
世事宛如一场烟火，辗转浮生，凝寂成尘，在这红尘世间踽踽独行，多少诺言散落在岁月里，连碎片都寻找不到，却总有人抱着回忆，做着自欺欺人的梦。
而后她终于明了，这繁花灼灼的桃园，终究是空了。
寒哥哥，我等不了了，也不想再等了。
在这世间，璃儿等不到你......去地下寻你可好？
或许，自己离开以后，爹爹也就不必在这朝堂之上处处为难了。

花落满榻，可终将等不到他，唯有这相思如雨下。
一女子身着一身大红嫁衣，青丝绾正，以这十里桃林为红妆，从那袅袅水汽中款款而来。
寒哥哥，我来寻你了。


忆落花时候，又逢君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云家大小姐穿着一身嫁衣在郊外桃林自刎了。”
“吓！还有谁不知道？这不是闹得满城风雨！亏的云太师贤名，竟落了个孙女为情自刎。不说了不说了……”
“云相伤心过度，还说要举家归隐。”
......
“寒哥哥，十里桃园花又开了，我也等不及要来这地下寻你了，你可不许怪我不听话。”
“女孩子家太主动可不好......”
“寒哥哥！”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伴随着低沉醇厚的笑声：“不管我家璃儿做了什么，我都喜欢。”
若不是她那一身红嫁衣，他当日又如何能一眼就看到璃儿呢？
终究是如愿了。
......
春风吹落一场桃花雨，青烟袅袅又见雾里的从前，你曾执手说要与我偕老，如同这小桥流水安静地诉说着地老天荒。
君记否？昔年韶光共执手。

【闲暇之作，不喜勿喷】、（虽然我也不喜欢这种柔靡风...E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