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时分,天空中落着清浅的杏花雨。
这是一处古老的坟冢,不知是何时就有的,带着一丝丝凄凉。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执着一柄梨花伞,双眼处覆着五指宽的白布条。披散着的头发随风扬起。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男子轻轻启唇,嗓音带着莫名的沙哑,“可是你的魂,如今又断到哪里去了呢?”
男子手中的伞微斜,他抬起头,感受到轻轻浅浅的雨滴。他面前的坟冢是一座无字碑,碑后的土堆上,斜斜插着一柄残刃。
静了一会儿,忽然有哒哒马蹄传来,男子竖耳倾听,呢喃着“是谁?”
回应他的是男子华丽的声线:“这位公子,在下远道而来,不知这附近可有酒家?”
“酒家么?”月白长衫的男子低下头,“我不知道。”
“我只是个瞎子而已呀。”所以只能在这里徘徊,守候……
“那倒是可惜了——”那华丽的男子声线这么说。
“可惜什么?”自称瞎子的人好奇追问。
“可惜无酒,不能和你一起笑谈三百杯。”男子是这么说的。
月白长衫的人蓦地一阵恍惚。
“我只是个废物罢了,练不出什么剑。”
“那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无剑,不能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月白长衫的男子微微勾起了唇。看在这人有些像那个人,那么也好。
“你若是不嫌弃,我倒是有美酒几壶,少侠可要?”
“哈哈,自然要的。”
“少侠请随我来。”月白长衫的人径自走去,听着那人的脚步倒是有些安心。他径自在记忆的地方挖出了酒抛给了那人。
“好酒!”那少侠一袭紫色劲装,长相华丽,左眼下的两颗泪痣有些妖冶。“自然。”月白长衫的公子理直气壮地承认了,“这可是我的头发丝酿成的。”
“头发丝?”少侠简直要被美酒呛死。“公子不要开玩笑。”对着酒壶看了许久确定了里面没有发丝,少侠才勉强放心。
公子微微笑了一下,并不多言。
“对了,这美酒可有名字?”少侠想起来这回事,郎朗笑问。
“我的头发酿的,当然是随我的名字。”公子抿唇,“我叫离魄,这酒自然也叫离魄。”
少侠自动忽略了前半句,道:“原来公子名叫离魄。”这人笑开,如百花齐放,“我叫华倾。”
“呵。”离魄自然看不见这人的笑,于是再次走开,到了坟冢之旁。“少侠若是无事,不如早些离开。”
“离魄,”华倾自来熟的厉害,“不是说好了,我要与你笑谈三百杯。”
“离魄,你一直住在这里吗?”华倾想起方才见到的木屋,问道。
“是啊。”离魄清浅答道,“我在等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一断魂。
“你在等什么人?”华倾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叫离魄的男子很是好奇。“我在等,”离魄被布条覆住的眼看向那座古老的坟冢,“能拔下那截残刃的人。”
华倾随着这人的“视线”看去,无字碑之后果然露出一段残刃,很是古老,奇异的是,剑上的流苏竟然还是崭新。华倾细细盯着那剑,忽然心内一悸,双手缓缓地覆上长剑,“唰”长剑出鞘般,那残刃出土。
空中似乎又光闪过,“断魂”二字一闪而过。华倾回过神来,吃了一惊,不由端详自己的手掌。
离魄愣了愣,似是惊奇又似是早有预料地叹息了一声,“原来,就是你呀。”
记得,这是最后一次了呢。离魄轻轻的笑了。
2 江湖夜雨十年灯
华倾此时的心情好到不能再好。本以为自己和离魄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自自己拔出残刃起,离魄便铁了心的跟着自己。难道自己的魅力果真是无穷的?
离魄只是专心地坐在马上感受着风声。手中的断魂残刃在轻轻颤抖着,大概是等不及了吧,还有四个多月。
离魄没有多想,沉静无言。
日已近暮,华倾和离魄在一处客栈停下。
华倾笑道:“江湖夜雨,离魄,我们到了。”
江湖夜雨,就是这所客栈的名字了。
离魄静静下马,覆着布条的双眼怔怔看着那客栈额匾,仿若看得到似的。离魄手中依旧抱着那截残刃,梨花伞是背在背上的。听见华倾华丽的声线,轻轻点了点头。“嗯。”
华倾轻轻推开了门。“吱呀”的声音同破空声一同响起。华倾似是习以为常地伸手,稳稳接住,一饮而尽。“啧,好酒。”
他身后的离魄眨了眨眼,抬头面向客栈二楼。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站在昏黄的灯光里,浑身染着一层暖色,发以青色发带随意束起一半,手里依稀握着酒壶。
此时熟稔地跟华倾打招呼,“华少侠,好久不见。”说着,顿了一顿,似乎注意到了离魄,道:“不知这位是?”
“这是离魄。”华倾道。
“哦。”那人目光在断魂剑上扫过,眸光一闪。
“离魄公子,在下,卫辰风。”
离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华倾却是毫不客气,吩咐道:“来来来,辰风,上菜上酒。”
“……”卫辰风投去个淡淡的眼神。却还是去准备酒菜,招待这人了。
酒过三巡,卫辰风也有兴趣聊一聊华倾的事了。“我说,你当真要去那里?”
华倾一直流光映彩的眸中闪过一道暗沉的光,“自然,都这么多年了呢。”“那地方可是,诡异地紧哪。”卫辰风如是道。
“有什么消息就快说吧。一天到晚卖关子烦不烦?”华倾一眼就看穿了卫辰风。“斩玉楼这个地方,我也不是没有了解的。”
“斩玉楼?”话音一落,首先出声的不是卫辰风,而是离魄。他此时神色恍惚,不知想些什么。“是啊,”卫辰风也不恼,只接着道,“百年之前的斩玉楼一直是个迷,除了那匪夷所思的门规,和高超的锻器之能,便再不知其他。而其覆灭以后,越发古怪了。因为,其残垣。”
“没有人能在上面居住,否则有烈焰缠身。还有人说,每年清明和中元节,都会有异象突起。”
“只是,我却是自小就会梦到斩玉楼。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华倾将酒饮尽,道。
“斩玉楼么?”离魄又呢喃了一句。神色恍惚。
“哦?离魄也知道这个地方吗?”卫辰风问着,眸光不明。
“是啊,我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离魄闭上眼睛,轻轻地笑了出来。
“哦?”疑问的眼神,卫辰风静静看着这位公子。离魄自然看不到他的目光,哪怕看到了也不会在意,他只是自然而然的陷入了回忆之中,自然而然地开口:“斩玉楼这个地方,其实应该叫做斩欲楼,进到那里的人,都是必须斩断欲望的人。”“斩欲?”卫辰风从没有听过这种解释。“对,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好好的活着。”
“包括七情六欲?”卫辰风还停留在方才的话题。
“对。”离魄又笑,“但即使在红尘之中,谁又能逃脱欲?没有欲的红尘也未免太过无趣。”离魄的眼睛上束着布条,但华倾却觉得自己能感受到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带有追忆的,悲伤的目光。
华倾没有说话。“不知,离魄公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卫辰风似笑非笑。
“我?”离魄突兀地笑,“若我说,我便是这斩玉楼之人呢?”
许久不与世人见,这世人,怕也是忘了他的。离魄很随意。
“哦?”卫辰风不急着回答,反问:“别的我不知道,倒是离魄手中的这把剑,我倒知晓定是斩玉楼之物。”
“是吗,卫公子眼力不错。这断魂剑,可是我亲自练成的。”也是,他唯一练成的。
“哈哈,离魄莫要开玩笑了,斩玉楼可是在数百年前就消失了,再说,这柄剑怎么说也存在数百年了吧。”华倾轻笑出声,化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离魄不说话,静静的抱着剑,眼神静静地放在华倾身上,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华兄,你明日,还要去这斩玉楼吗?”卫辰风提起了起初的问题。
“自然。”华倾的回答一般无二。
“那,我也一起去吧。”离魄漫不经心道。怎么说那里也算是他半个家那。当然,这话离魄没有说出来。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好。”华倾淡淡一笑。
夜已深了,江湖夜雨的灯还亮着。离魄解下束在眼睛上的布条,露出一双夺魂摄魄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幽蓝色的苍穹。
“斩玉楼,呢。”他的神色很诡异,一丝丝怀念,一丝丝悲凉,一丝丝不舍,还有一丝丝,温暖。
“难为你还记得。”他抱着那把断魂剑,闭目而眠。
面上是历经沧桑的悲凉和尘埃落定的恬然。
“离魄,我要离去了。”
“为何?”
“我有了欲念。”
“斩去便是了啊。你没有必要离开。”
“我不想斩去。离魄,没有欲的红尘,也太过无趣了些。你,和我一起吗?”
“我,我要炼一柄宝剑。暂时不能离去。”
“好吧,再见。我去向楼主辞行。”
“再见。”希望再见时,我能练出一把神兵,然后,我们大战三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