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少年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旁边蹲着两个小姑娘。
其中一位穿粉衣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他还活着吗？”
另一个小姑娘也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年纪，声音却很沉稳：“活着，你阿娘不喜欢陌生人去你家，不如就先把他抬到我家去吧，正好我阿爹是大夫，说不定能治好他。”
“好。”
那少年不知被什么人所害，身上多处刀伤，每一处都在要害，可见持刀之人的狠毒，也亏得那少年坚强，挨了这么多刀竟活了下来。
少年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依旧昏迷，那粉衣小姑娘倒是天天都来，站在床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

【一】
香炉中燃起袅袅青烟，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江若沁抱着暖炉躺在贵妃榻上，闻到香气，不由心中一舒，问向旁边的丫头：“这是什么香？”
“回娘娘，这是皇上昨日差人送给咱们宫的檀香。现在已经入冬了，娘娘身子怕冷，而且奴婢看娘娘今日脸色有些不好，便将它点上了。”不念如是答道。
江若沁点了点头，“还是你懂本宫。”
“不敢，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江若沁没再说话，只轻“嗯”了一声。
不念忍不住，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娘娘，奴婢听说前几日皇上出宫狩猎时带回了一个女子，把她安排在了未澜殿内。”
闻言，江若沁一惊，那未澜殿是历代皇后的住所，皇上此举，是要向世人表明什么吗？
她嘴角挑起一抹苦笑，问不念道：“可知那女子来自何处？”
不念摇头：“这个奴婢不知，但听其他宫女说，那女子姓柳，好像叫什么颜。”
“柳倾颜？”江若沁身子一震，抱着的暖炉突然从手中松落，发出很大的声响。
不念没想到他们一向镇定的娘娘此刻会如此失态，稍愣片刻，然后边拾起暖炉边道：“好像是的，奴婢也不太清楚。”
江若沁立刻从榻上起身，吩咐道：“替本宫更衣！”
“娘娘要去哪儿？”
“未澜殿！”

【二】
刚走到未澜殿的门外，江若沁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嬉闹声。犹豫片刻，她终是抬手推开了殿门。
见到来人，还是满脸笑容的几个宫女立刻敛了笑，慌忙跪下行礼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中间一位着粉衣的女子有些疑惑，边摘下蒙在脸上的纱巾边道：“贵妃娘娘？”
江若沁看了粉衣女子一眼，然后挥手让那几位宫女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不念一人。
她抬步向那女子走去，笑道：“倾颜还是和儿时一样喜欢粉色，穿了这么多年的粉衣，也该换个颜色了。”
柳倾颜茫然地看着那身穿繁琐宫装，有着精致妆容的女子，直到女子开口，她眼中的茫然才转变为惊讶，继而是欣喜。
在江若沁来到她身边之前，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臂道：“你是若沁姐姐？”
不念因柳倾颜住在未澜殿的事，看着她就不顺眼，江若沁还未说话，她便先开口了：“放肆，这是贵妃娘娘，岂是你能随便靠近的，还不快行礼！”
“不念，”江若沁止住她：“倾颜是我的妹妹，何必在意这些礼节？你先下去吧，我和倾颜许多年不见了，要好好说说话。”
不念不情愿地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江若沁拉着柳倾颜坐下，问道：“你怎么来京城了？家里都还好吗？”
“家里都挺好的。阿娘让我来京城找你，我本是不愿的，但阿娘一直唠叨，我听得烦了，所以就来了。”
江若沁听后心下明白了几分，柳倾颜从小到大性子天真，她娘的心计半点都没遗传到她身上。说是上京来找她，不过是想让她推一把，把柳倾颜推到皇上身边，也让她女儿做个娘娘。
她心中这样想着，可面上声色不动，继续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皇宫的，又为何会住在未澜殿里？”
“我在路上遇到的皇上，是他带回来的，也是他让我住在这里的。”柳倾颜很天真的回答。
江若沁虽然知道这些，但还是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让柳倾颜住在皇后住的地方。皇宫这么多宫殿，却偏偏选了这个，皇上究竟是要做什么？但她若再问下去，便显得有些多疑了。
江若沁抚着柳倾颜的头发，语重心长地道：“倾颜，姐姐只告诉你一句话，皇宫不是你想的那么好，若想活命，就要谨言慎行，时时刻刻都要小心，你明白吗？”
柳倾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要说些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一身明黄龙袍缓步踏进大殿，容貌俊美，剑眉星目，半数墨发被玉冠束起，余下随意披散，身上不自觉得显出王者之气。
高慕泽看到江若沁时微怔，随即说道：“沁妃怎么会在这里？”
江若沁向他行了个礼后才道：“臣妾听说宫中来了一个女子，名字与臣妾儿时的妹妹一样，臣妾好奇，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她。”
高慕泽了然道：“朕在路上遇到了她，她说是来找你的，朕便将她带回来了。你们姐妹多年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如此朕便不打扰了。”
“皇上来了哪有让您走的道理，臣妾也说完了，便先退下了。”江若沁叫住他，说罢转身对柳倾颜告了别就离开了未澜殿。
虽说皇上出宫带个女子回来并没有什么，但既然知道是来找她的，为何回到皇宫后不立刻去她宫里，偏要等她发现后才说？
高慕泽啊高慕泽，你究竟有怎样的心思？
高慕泽望着江若沁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随后舒展开，走到柳倾颜身边问道：“颜儿，你没事吧？”
柳倾颜摇了摇头：“没事。”
高慕泽将她拉进怀中，说道：“这么多年，朕终于把你带回来了。皇宫人心险恶，把你带过来真不知是保护你还是害了你。”
柳倾颜绽开一个纯真的笑容，“只要有皇上在的地方，倾颜就不怕。”
沉默片刻，她又忍不住问道：“只是当年是我和若沁姐姐一起救的皇上，为什么皇上不喜欢她？”
高慕泽对她这个问题有些哭笑不得，沉思了一会才开口：“可能是因为当年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所以就喜欢你了。”
柳倾颜对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信以为真，高慕泽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发。

【三】
　　几天之后，柳倾颜被封为倾妃，居未澜殿。
朝中大臣明面上不敢多说什么，可心里都明白，未澜殿是皇后的居所，皇上这是在向世人表明，那来历不明的女子以后会是他们青国的皇后，现在封妃只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柳倾颜成为妃子的第五天，明兰宫的兰妃暴毙，死相安详。
后宫突然死了一位嫔妃，这可不是件小事，一时间朝廷内外人心惶惶，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柳倾颜。
几位大臣更是联名上奏，说柳倾颜乃祸国妖姬，请求废妃！
高慕泽大怒，御笔一挥，驳回了他们的奏折，并道：“太医已经查明，兰妃乃是抑郁而终，与倾妃无半点干系，尔等休要再议！”
　　兰妃早些时候患了抑郁症，曾自杀过，虽然最后被救了下来，但精神方面总有些不好，这事宫中上下是知道的。可在倾妃上位的第五天便身亡，这不得不令人怀疑。
　　月上中天，柳倾颜抱着腿坐在床角，脸上一副惶恐的模样。
　　高慕泽从御书房出来时已经很晚了，路过未澜殿，见殿中还是灯火通明，忍不住走了进去。
　　外室有宫女守夜，见到他慌忙行礼，高慕泽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你们娘娘还没睡？”
　　那宫女摇头：“回禀皇上，奴婢不知，娘娘让奴婢在外面守着，而且不让熄灯。”咬了咬下唇，她继续说道：“皇上您快去看看娘娘吧，娘娘这几日脸色不是太好。”
　　高慕泽心下一紧，挥退宫女快步进了内室，却见柳倾颜缩在床角瑟瑟发抖，长发散开，遮住了脸上的神色。
　　他走到床边，低声唤道：“颜儿……”
　　柳倾颜没有反应，高慕泽又唤了她几声，良久她才颤抖地抬起头，双目红肿，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到高慕泽的那一瞬，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般，迅速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哭道：“皇上救我！”
　　高慕泽抱着她颤抖的身子，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告诉朕，你怎么了？”
　　柳倾颜的脸色发白，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听到高慕泽的问话，她抬起脸来，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眸，道：“皇上，臣妾没有害死兰妃，也不是什么妖孽。那日兰妃来找过臣妾，可当时臣妾出去了，并没有见到她，谁知她回去后就……”
　　“朕相信你，朕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有朕在，别害怕。”高慕泽轻拍着她的背，他没想到外面传的那些谣言会对她伤害这么大！
　　感觉柳倾颜不再颤抖了之后，他才继续问道：“你方才说你出去了没有见到兰妃，可否告诉朕你去了哪儿？”
　　“若沁姐姐邀臣妾去御花园赏梅，臣妾就去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朕就是问问。夜深了，朕陪你一起睡如何？”
　　高慕泽合衣躺下，将柳倾颜搂在怀中。因为有高慕泽在身边，柳倾颜很快便睡着了，自然也不知道皇帝眼中闪过的一抹决绝。
　　
【四】
　　素雪纷纷扬扬而下，染了这大好河山。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一些，江若沁即使抱着暖炉还是感觉到些许冷意。
　　不念拿了暖裘给她披上，看到她瑟缩的样子，不禁红了眼眶：“也不知娘娘身子怎么搞的，为何那么怕冷？”
　　江若沁看着她有些好笑：“傻丫头，你家娘娘只是有些怕冷而已，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好端端的哭什么！”而后又道：“这是小时候犯下的毛病了。有一年冬天我上山采药，不小心掉到了猎人的陷阱里，那时刚下了一场大雪，里面到处是冰雪，我在里面待了几个时辰，直到阿爹找到我才把我救出去。只是以后，一到冬天，身子便越发觉得冷了。”
　　沉默片刻，江若沁问道：“不念，你跟在本宫身边几年了？”
　　不念答道：“从娘娘进宫起，不念便跟在娘娘身边，到如今有四年了。”
　　江若沁有些感叹地道：“原来已经四年了。本宫十六岁被选为秀女进宫，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什么都变了。”
　　“娘娘……”
　　不念正要说些什么，忽听殿外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姐姐，你在吗？”
　　江若沁欲起身，不念阻止她道：“娘娘身子不便，还是奴婢去吧！”
　　话毕便走了出去，打开殿门看到殿外的女子，虽然还是看不惯她，但人家现在是娘娘，她一个奴婢又能奈她何？只好恭敬地行礼道：“不念参见倾妃娘娘，娘娘请。”
　　柳倾颜对不念笑了笑，顺口说了句“谢谢”，却让不念怔在了原地。
　　柳倾颜进了殿内，便看到江若沁坐在软榻上，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
　　她有些吃惊，“姐姐，你不热么？”
　　江若沁摇头：“还不是小时落下了怕冷的毛病，现在似乎觉得更冷了。”随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又道：“来，坐。”
　　柳倾颜坐下，听着她刚才的话，心里越发觉得对不起她，自责道：“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生了一场大病，姐姐也不用上山采药，更不会落下这个毛病。”
　　见她要哭，江若沁忙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姐姐又不怪你。再说，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妹妹生病，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照顾你，又不是什么大事，别再自责了。”
　　柳倾颜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江若沁开口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这才想起她来这的原因，说道：“明日便是上元佳节，皇上要带我出宫，让我来问问姐姐要不要去？”
　　“这是皇上让你来问我的？”江若沁进一步确认道。
　　“是啊。可现在天气冷，我怕姐姐这身子……”
　　“无妨，出去时多穿点还是可以的。”
　　犹豫了下，柳倾颜终是点头道：“那好吧，明日我再来找姐姐。倾颜就先回去了，姐姐要好好养身子才是。”
　　江若沁笑道：“好。”随后对不念道：“不念，送一送娘娘。”
　　
【五】
　　第二日是上元佳节，夜晚城中繁灯如昼，街上琳琅满目，一派繁华安乐景象。
　　高慕泽、柳倾颜和江若沁三人着了便装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仆人服饰的宫女侍卫。
　　柳倾颜性如孩童，看到什么就觉得新奇，高慕泽怕她走丢，一直牵着她的手。
　　江若沁看着前面欢笑的二人，只觉得异常刺眼，却还要强带着笑容。身上即使穿的再厚，也暖不了心上的冷。
　　突然，一支箭羽破风而来，直直的朝高慕泽射去。
　　“皇上小心！”
　　当时高慕泽正和柳倾颜说话，并未看到那支箭，直到听到江若沁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当他转过身时，江若沁正从他眼前倒下去，他迅速扶住她倒下的身子，“若沁！”
　　柳倾颜想不到会发生如此变故，吓得一张脸微微发白，走到江若沁身边，担心地问道：“姐姐，姐姐你怎么样？”
　　江若沁挑起嘴角笑了笑，可肩上传来的痛意实在是让她笑不出来。
　　高慕泽神色异常冷静，打横抱起江若沁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宫。柳倾颜跟着他一路小跑才跟上他的步伐。
　　太医诊治过后，起身对着一旁冷着脸的男子说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并未伤到要害，微臣已为娘娘止了血，悉心调养几日便好。”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柳倾颜上前握住江若沁的手，问道：“姐姐你还好吗？”
　　江若沁苍白着脸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她没事。
　　“无事便好。”然后转头看着高慕泽道：“姐姐受了惊吓，皇上今夜便留在这里陪着姐姐吧，臣妾就先回去了。”
　　高慕泽看着她许久，道：“你自己回去小心。”
　　“臣妾告退。”柳倾颜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走之前又不安地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江若沁。
　　殿中只有高慕泽和江若沁二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沉闷。
　　片刻后，江若沁哑着嗓子开口：“皇上就这么容不下臣妾吗？”
　　高慕泽有些怔愣，皱了皱眉，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压抑着怒气道：“你以为那箭是朕命人放的？”
　　江若沁苦笑一声：“难道不是么？”
　　他突然怒极反笑：“朕是一国之君，让一个人永远消失的方法多的是，何必用这样的方式！”冷静下来后又道：“而且朕现在不会杀你，颜儿待你如亲姐妹，朕不会伤了她的心。”
　　江若沁若不是因为有伤不能大动，此刻也想大笑几声，最后却只能低声问道：“皇上怕伤了柳倾颜的心，难道就不怕伤了臣妾的心么？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又何必封我为妃？如果只是为了儿时救你的恩情，那这情，臣妾宁可不要！”
　　高慕泽皱眉：“那你想要什么？”
　　“臣妾要皇上的一颗心！”
　　“朕的心此生非颜儿莫属，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江若沁闭了闭眼，眼角忽地划过一滴泪，平复下情绪才道：“不知臣妾可否问皇上几个问题？”
　　“你说。”
　　“柳倾颜到底是怎样进的皇宫？”她娘虽然有些唠叨，但她只有柳倾颜这么一个女儿，断然是不会轻易允许她独自离家的。
　　沉默少许，高慕泽开口道：“是朕去接她来的，”
　　“那当初选秀女时为何选我而不选她？”
　　江若沁又问出一个问题，高慕泽却没有答话。
　　“皇上说不出来了吧？不如就让臣妾来说吧！当时皇上还未手握大权，根基不稳，你怕柳倾颜进宫后会受到伤害，所以才等到国家安定后把她接进宫。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仔细看过我一眼，我在皇上心中就没有一点地位吗？”
　　“够了！”高慕泽打断她，再怎么压抑怒气，此刻听了江若沁的这番话，也压抑不下去了，“朕已经够给你面子的了，兰妃的事你以为朕不知道？太医已经和朕说过了，兰妃是中了一种毒，此毒半个时辰后才会发作。她在去未澜殿之前是在你这儿，之后再回到她的宫，正好半个时辰！众妃嫔中，只有你学过医，精通药理，你敢说你不知道？”
　　“哈哈……咳……咳咳……”江若沁笑了出来，却因扯到肩上的伤口忍不住咳了起来。“皇上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还是为了你的颜儿吧？为了不让她伤心所以才留着我。其实皇上何必如此，我对柳倾颜早无姐妹之情了，之前那一切不过都是假象，我若活在这世上一天，就恨不得杀了她！”
　　江若沁也不管高慕泽的表情有多难看，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她又怕什么？！继续说了下去：“皇上还不知道吧？不止兰妃，沐妃、静妃他们统统也是我害的，还有莞妃和晴妃，也是我毒哑的。女人一进后宫，为了得到皇上，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你……”高慕泽气的身体发颤，他没想到江若沁竟然会做出这么狠毒的事情！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公公在门外喊道：“启禀皇上，林侍卫求见！”
　　高慕泽正在气头上，说话的声音不觉高了几分：“让他进来！”
　　林侍卫进了殿，便见高慕泽站在一旁，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让他不禁一抖。
　　“说！”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也让林侍卫惊起了一身冷汗，他看了眼躺着的江若沁，见皇上没有打算回避的样子，只好开口道：“皇上，微臣已经查明，那箭是昊国探子所射。他们来我国打探虚实，想趁机灭掉我们青国。”
　　高慕泽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骨骼作响。他就怕今晚会出什么事所以才派了林侍卫在暗中观察，果然不出他所料，看来他不能再等了，与昊国早晚都会有一战，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明日召集兵将，朕要御驾亲征！若朕不在的期间你对颜儿做出什么事，就休怪朕真的对你无情了！”说罢甩袖离去。
　　他前一句是对林侍卫说的，而后面，则是说给江若沁听的。
　　
【六】
　　青国与昊国之间的战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昊国皇帝早有兼并天下之心，奈何青国经济军事强大，他们迟迟不敢动手！
　　昊国的探子本以为在上元节那晚一箭射死青国皇帝便能高枕无忧，却没想到有人替他挡了那一箭，而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便传来青国皇帝要亲自率兵出征的消息！
　　高慕泽在出征的前一晚宿在了未澜殿中，也许是明日两人就要分开的缘故，柳倾颜怎么也睡不着。
　　高慕泽抱着她，两人贴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气息。柳倾颜回抱着他，心中是说不出的安心。
　　两人都没有说话，殿中一时寂静。许久，高慕泽终是打破了沉寂：“颜儿，朕明日便要出征了，朕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停了片刻，复道：“记住，不要和沁妃有太多的来往。”
　　柳倾颜疑惑地抬头看他，问道：“为什么？”
　　高慕泽觉得还是先不要告诉她江若沁做的那些事的好，便道：“不为什么，总之要安全的等朕回来。”
　　柳倾颜没再问什么，只道了一句：“好。”
　　翌日，高慕泽一身铠甲装束坐在马上，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士兵队伍，向边疆的方向出发了。
　　柳倾颜站在城楼上，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好像有什么也跟着他的远去而丢失了一样。
　　“娘娘，楼上风大，我们下去吧！”她身旁的宫女见她身子有些发抖，适时提醒道。
　　柳倾颜点了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城搂。
　　她去了一趟沁妃的宫殿，本来想去看看她的伤势如何，可到了门外，不念却说江若沁正在睡觉，不便见客，她便也没进去，只吩咐不念照顾好江若沁就离开了。
　　而殿中的江若沁睁着眼，眸中寒光一闪。
　　
【七】
　　又过了半个月，天气渐渐暖了起来，但偶尔还是会有冷风吹来。
　　江若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念扶着她在御花园的亭子中坐下，问道：“娘娘肩上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
　　“这几日倾妃娘娘一直来找娘娘，奴婢知道娘娘不想见她，便都找借口推了。”
　　“说起来本宫也好久没见她了，走，我们去未澜殿。”
　　江若沁到未澜殿的时候，柳倾颜正在看边疆送来的信报，高慕泽已经攻破了对方两座城池，目前正向主城进攻，不日便能拿下昊国。
　　“倾颜看的什么这么开心？”江若沁让不念等在外面，自己进了殿。
　　柳倾颜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忙起身迎道：“皇上在边疆打了胜仗，相信很快就能凯旋了。”
　　江若沁也笑道：“皇上英勇果断，攻下小小的昊国自是不在话下。”在柳倾颜未开口前，她突然脸色一变，脸上虽还带着笑意，但眼中却满是阴戾，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
　　柳倾颜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江若沁，害怕的后退，“姐……姐姐，你怎么了？”
江若沁脸上笑意未减，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你说，本宫若是在皇上回宫之前杀了你，他知道了会怎样？”
柳倾颜脸色瞬间惨白：“姐姐你……”
她话还未完，江若沁突然扬手，一掌打在了她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我？”柳倾颜捂着被打的半边脸，眼中的泪水随着说出的话落了下来。
江若沁大笑起来，如疯子般叫道：“哈哈，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小时候如果没有你，救皇上的只有我一人，说不定他现在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贱人！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落下怕冷的毛病！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你欠了我这么多，还敢问为什么？！”
柳倾颜一时怔住，她终于明白高慕泽临走之前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现在的江若沁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了！
她无力的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江若沁指着她骂道：“四年了！这四年来，皇上从未正眼看过我，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他一定只喜欢我！”说着扑过去继续打她。
柳倾颜体弱，而江若沁此刻发了疯，一心只想杀了柳倾颜，哪里会顾及轻重，狠狠地推了一下她，柳倾颜的头碰上桌角，立刻涌出殷红的血，昏了过去。
许是殿中的声音惊动了不念，她着急的拍着殿门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没事吧？”
直到这时，江若沁才有些清醒，看了看昏迷过去的柳倾颜，眼中闪过慌乱，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八】
　　未澜殿内，吴太医给柳倾颜把着脉，脸上神情凝重。
　　柳倾颜的侍女霜灵急得满头大汗，“吴太医，我家娘娘怎么样了？”
　　“娘娘只是昏迷，并无大碍。但娘娘已有身孕，刚才动了胎气，待我开几副安胎的药给娘娘服用便好。”吴太医诊完脉说道。
　　“嗯嗯，麻烦吴太医了。”
　　吴太医刚退下，柳倾颜便醒了过来。她头上缠着纱布，却仍有点点殷红从纱布中透出来。
　　霜灵见她醒了，忍不住红了眼眶：“娘娘您终于醒了。奴婢进来时看到娘娘躺在地上，额头还流着血，真是吓死奴婢了。如果娘娘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回来岂不要杀了奴婢！”
　　柳倾颜缓缓坐起，霜灵为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上。
　　“我没事，只是受了一点伤而已。”
　　霜灵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奴婢进来时看到沁妃娘娘正从这儿离开，娘娘的伤是不是与她有关？”
　　柳倾颜没瞒她，点了点头，说道：“她只是心里有些不平而已，发泄出来就完了。”
　　霜灵替她委屈，她家娘娘这么善良，却让人如此欺负，怎么想她都咽不下这口气！可看柳倾颜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她也只好闷声吞下了这口气。过了一会，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娘娘，刚才太医诊脉时，说您有身孕了，很快我们青国就会有皇子出生了。”
　　柳倾颜心下一惊，手不由地抚上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她低着眼，脸上全是慈爱的笑容，眼底却闪过一抹情绪，很快消失。
　　江若沁，既然你已无情，那就休怪我无义了！
　　柳倾颜在殿中休养了几日，直到额头上的伤好了之后才出门。
　　霜灵扶着她去了御花园，不巧正遇见江若沁在亭子里赏花，她转身便走，却被一个声音喊住了：“妹妹来了怎么又要走呢？莫不是不想见姐姐？”江若沁脸上依旧带着笑，却让柳倾颜觉得异常的冷。
　　柳倾颜躲不过去，便也去了凉亭，坐下时闻到一股浓郁的气味，开口问道：“姐姐身上是什么香？”
　　江若沁轻笑一声，随后摘下身侧的一个香囊，道：“是皇上几个月前送的檀香，还有许多未用，又怕浪费了皇上的心意，便做成了香料，妹妹若是喜欢，便送你了。”
　　“那妹妹就谢过姐姐了。”她接过，随手递给了霜灵。
　　两人都没提江若沁发疯那日的事，似乎没有发生过般，继续说说笑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她们还是一对好姐妹。
　　不多久，柳倾颜便称有些乏了，先一步离开了凉亭。江若沁见她走路时微微扶着腰身，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偏偏不念还在一旁道：“娘娘，倾妃好像是有了。”
　　江若沁阴沉着脸，表情很难看。
　　回到殿后，柳倾颜说自己想睡觉，将霜灵打发了出去。
　　直到霜灵走了之后，她才起身拿出笔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后叠起，那字她故意写的很难看，似乎是当时正受着极大痛苦的人写的，用信封装好后压在了茶盏下。
　　她拿过沁妃的那个香囊，狠了狠心，将里面的香全部倒出藏好，接着从一个柜子里找出另一种她准备好的香料，全部装进了囊中。做好这一切后，她绽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随后将香囊挂在了床头，安心的上床睡觉。
　　闭眼之前，她扬起一抹笑容，自言自语道：“姐姐，我终于可以把你给我的全部还给你了，是你先无情，就别怪妹妹了，这一生，谁都不欠谁的了。”
　　斜阳西落，月上枝头，霜灵一直在外室守着，眼看就要过了用膳的时间，她也顾不得礼仪，进了内室欲喊醒柳倾颜。
　　可一连喊了几声，她却一直不动，地板上有轻微的嘀嗒声传来，霜灵微微扭头，看到那地板上的是什么后，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手颤抖地掀开柳倾颜身上的被褥，入目的是一片血迹，染红了她的衣裙。
　　霜灵大叫一声，被吓的昏死了过去。
　　高慕泽终于攻下了昊国，凯旋回朝，朝中上下兴奋至极，高呼“万岁英勇”。而高慕泽却对这没半分心思，脱下铠甲后立刻去了未澜殿，但殿中的景象却让他震惊在原地。
　　他走之前还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躺在那儿了呢？不，这绝不可能是真的！直接忽略了地上的霜灵，脚步踉跄的走到床边，握住那人冰凉的手，猩红了眼。
　　跟他来的公公眼尖，看到桌上被茶盏压着的那一封信，忙递给了高慕泽，展开，上面只有几个字：留下若沁姐姐。
　　高慕泽手上青筋暴起，冷冽的开口：“宣吴太医和沁妃！”
　　一边的霜灵被公公喊醒，看到皇上立刻慌忙地跪在了一边。
　　
【九】
　　吴太医将床头的香囊取下，放在高慕泽面前说道：“启禀皇上，这香囊里装的是麝香，乃孕妇大忌，闻多了会导致小产，而倾妃娘娘一直体弱，且发现时已经晚了，所以才会失血过多而亡。”
　　高慕泽瞥了那香囊一眼，眸中寒意立起，听闻太医的话后，忍不住悲痛道：“你是说，朕和颜儿有了孩子？”
　　“是的，倾妃娘娘受伤时微臣为娘娘医治，也是在那时诊出娘娘怀有身孕的。”
　　“受伤？”他有些诧异，“何时受的伤？怎样受的伤？”
　　“回皇上，前几日奴婢去膳房给娘娘做了些糕点，回来时看到沁妃娘娘从我们殿中离开，等奴婢进去一看，才发现我家娘娘已经昏过去了。”回答的是霜灵，说这话时小心地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江若沁。
　　闻言高慕泽脸上的悲痛顷刻间化成了愤怒，抓起桌上的香囊一把扔在江若沁身上，怒道：“朕已经警告过你，你却不听！这香囊的布料是你宫中独有，为什么要害颜儿！？”
　　江若沁听到里面装的是麝香时，只微微有些慌乱，很快又恢复平静。此刻冷静的看着他，“皇上就这么认定是臣妾害死的倾妃吗？这香囊是臣妾送的不假，但里面装的是檀香，绝不是麝香！只怕是有人要故意陷害臣妾，所以才偷换了香料！”
　　“一派胡言！”高慕泽唤来侍卫，吩咐道：“将沁妃打入冷宫！”
　　江若沁再冷静这时也变了脸色，任由侍卫拉了下去，出了殿门大声喊道：“柳倾颜，你好毒的心！”
　　高慕泽挥退所有人，独自坐在殿中，缓缓闭上眼，眼角划过一滴泪。
　　两日后，高慕泽为柳倾颜举行了隆厚的葬礼。之后，他去了冷宫。
　　江若沁头发散乱的坐在破败的床上，面容消瘦，看到进来的人，忽然讥笑了起来：“皇上是又来看我的笑话了？”
　　高慕泽走进门内，看着那讥笑的女子，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过了良久才开口道：“颜儿给朕留了一封信，让朕不要杀了你，可朕真的想把你千刀万剐来替颜儿报仇！”片刻后恢复了平静又道：“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也不要让朕找到你！”
　　“呵，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您的，我走到哪儿不还一样被您找到，你还不如杀了我！”
　　“你就这么想死吗？朕偏偏不让！颜儿生前与你亲同姐妹，待你那么好，可你呢？你是怎么待她的？杀了朕与她的孩子不说，还害了她性命，你知道这个孩子对朕来说有多重要吗？”
　　“哈哈哈，皇上当真以为你的颜儿就那么好？她当真一点心计都没有？这后宫的女人，如果没有一点心计，恐怕进宫的第一天就已经被害死了！”
　　“啪”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过，她脸上蓦然出现了五个手指印，“朕不允许你这么说她！”
　　江若沁偏过头，嘴角流下一丝鲜血，她若无其事的擦掉，苦笑了一声，哑着声音问道：“我只想再问皇上一句话，如果当初你睁眼时看到的是我，是不是就会有另一个结局？”
　　高慕泽沉默了一会才道：“若是缘分注定，先看到谁又有什么区别？”说罢便离开了冷宫，再未回头。

【十】
　　卷宗有记：青国十年春，倾妃为江氏所害，死于未澜。帝大恸，追封其为文德倾妃，以后之礼，葬于皇陵。同月，贬江氏为庶民，永生不得进宫！
　　她算计了一生，害得后宫妃嫔死的死，残的残，更害了曾经最好的姐妹，而这些，她都没什么损失。可是她，这一生只用腹中胎儿害过一个人，结果却是搭上了自己的命。
　　…………………………
　　昏迷的少年终于醒来，旁边穿粉衣的小姑娘紧张地看着他。
　　他对她笑了笑，沙哑着声音问：“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许是沉迷在他的笑容中，小姑娘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什么，弱弱地开口道：“其实是我和若沁姐姐一起照顾你的。”
　　少年脸上挂着笑，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柳倾颜。”
　　“等我以后娶你好不好？”
　　小姑娘一下子兴奋起来，高兴地叫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