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八
“一只……金怪？”
“不是金怪，我是模拟已知高程度智慧生灵质内的术法线路罗，以素机内部部分机巧为自由载体及联讯工具，暂定名为梭代灵。梭是织梭的梭，代是初代的代，灵是生灵的灵。你看我脸上的字，从上至下从右往左。”
“呼——，”访客川只觉得额头发紧，“明白了明白了，我想想怎么形容……你是一只……一台……一只能自由移躯的假金怪？”
“那可不。”
“匠家的？”
“不是，浊风本地的。”
“唔……。”
机械手取下导线，挂在梭代灵后方的仓库墙上，库里三侧是另外几台环状大胶带一样的仪器，川吾子猜想这些应该是其他躯体，或者俊代灵正休眠的同类。
小烛台一样的机械手回归梭代灵的身侧，像一盏灯笼一样在环顶摇摇晃晃。
浊风城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川吾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怎么称呼？”
“川吾。”
“你是在浊风迷路了，还是专程来素机？”
“都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活生生的人？”梭代灵身后的仓库缓缓关门，“我只知道一个。”
“嗯？！”
“我只见过一个人，不确定是不是你要找的。”
“在哪里？活人就行！”
乱流区的风猛得打脸。
土地被浊风城恢复得结结实实，城门外，一个半钢制的大帐篷搭在冻土地上。
有人穿着氅衣，袍袖上纹绣着星辰曲线的连象，背部上有鼎形的图腾，正在来回踱步。
名叫子或。
有人坐于炉前，向左侧视一眼，透过玻璃窗看了看浊风城门，转而拿起勺子搅了搅炉锅里的米汤，并撒了把糯米。
名叫白然诺。
“就拿这个招待客人？！”穿氅衣的不乐意了。
“我吃的不都是你送的么……”，白然诺慢悠悠地给须子打了个结，又把眉毛挂在耳后。
“我上次送的那几箱芋头呢？”
“太香了，早吃没了，”炉锅内的香气越发浓郁，白然诺一勺入碗递了过去，“瓜果还有很多，我去拿？”
“不了，饭后说。”子或撕开一袋冻食，“我带的浮元子都是黑芝麻馅的。”
“那就好，不能再送五仁的了。我记得汤团现在叫汤圆了，别急着下锅，先煮一个尝尝，你别买成油滚了，那玩意炸着好吃。”
“糯米留一点我晚上要弄糍粑，”乱流区的风击打着帐篷，像乱鼓雷隆，子或半碗米汤下肚，觉得两耳发热气血畅快。
果然是资源紧缺的乱流地带，这米汤香是真香，淡是真淡。
“你那个铁馍馍……就放远处晾着？”
“只能晾着啊，用金乌钢做的，贵得不能再贵，万一发生惊变，毁了就没第二份了。”
“放心吧，有咱俩兜底呢，”子或起身挂上氅衣，“咱俩就能压得住，怎会搭上一套堡垒。”
“你估计他多久能出来？”
“应该……不超过一周。”
“一周？我相信他能出来，是因为你还有点良心，”白然诺舀起最后一块汤圆放进锅，忽然从怀里掏出一颗大芋头认认真真地削了起来。
“诶这不就是芋——？”
“阅历太少。我与他交手，一套冰支武学勉强能防身，前提还得是在浊风城内。眼下世况，这样的战力、这样的年纪能经历过多少风云？那些东西朽化心智、废败意气，他再聪慧，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出不来的，出来了也是身心俱疲，甚至是颓丧消沉找墙撞死。”
“阅历才智不把控见解深浅，一如资历不过是阅历的托衬。再者，他是引子。引子，不必太强。”
“要引什么？”
“引乱。引出能动乱之人，引能乱者想动乱。等一下，芋头别削，切块！”
草稿九
梭代灵的环状身躯向内长出椅板，托着川吾子向远方前行。
星辰群在夜空弥漫，让人沉静，让人舒心，如今的年月，又让人珍惜，更何况在一些城池，可称稀奇。
“一定要慢慢走吗，梭在纺织机上不是很快嘛……”
“素机内提倡慢行。夜里了，他可能睡了，已经给他发了消息。”梭代灵熟知线路，附近的路灯陆续为其照明，“这附近有个宿馆儿。今晚先住一下，饮食馆儿里自带一点，不过都是些耐久速食，邦硬。”
“到了叫我，我估计会慢慢睡过去。”
“人到了新地方不是容易失眠么？素机内还好，浊风城别的地方可并不安全。”
“是啊……”川吾子眼光迷离，“你说的创造者，名字风格都符合我要找的人，是他了，到了他的地盘，我可以放心休息了……”
“你挺喜欢星空嘛，资料上说，月亮出来了，只有残星逗留，群星的光芒近皆被覆，残星与月为守为邻。”
“……也谈不上喜欢，怀念吧。”
“月亮……看起来怎么样？”
“一个灰蒙蒙丶发亮的大圆盘子。”
“和资料上的一样。”
“浊风……没月亮吗”
“没见过，可能全城都没有吧……到了。”
川吾子踏上地面，晃动着身板发出关节咯动的声音。
“你晚上怎么办？回仓库？”
“我不需要睡觉啊。”
“唔……也是。”
“那根门口旁的导线，帮我拽一下。”
“有点落灰啊……怎么这么多灰？我先敲敲抖抖……懂了，素机平日里真没什么人，那他还造这么多建筑，一眼望去简直赶上一座大城了。”
“一处门店就是一个构想的落实。先生想得越多，做得越多，素机越发开拓。不过没怎么用过，顶多是有些在刚建时被先生亲自试过一次。”
“收藏建筑，还不断创造，”川吾子将导线递给机械手，“这倒是没听人说过，但这素色简约老款造型，每家门店都无一例外。素机的整体样貌一定很壮观。话说，你今晚就一直这么充着？”
“不，我一会儿搬你房间外的屏幕上去，你有事叫我就行。”
“你给他当总管有多久了？”
“具体时间不能说，从我……刚出现时的当天。”
“你刚出现时，有这家馆子么？”
“没有，这家是很久以后才出现的。”
“那你至今半年了，”川吾子把一袋块状物倒入托盘，点了点仪器，热水器还是未达温，“或者，半岁。既然城里就你们俩，那平日没什么游戏？他造房子，你巡逻？”
“我有一个庞大的信息库，先生常常向里填充、修改、整理信息。我用三天的时间可以设计出一款品级一般的虚拟探险类游戏。”
“我是说……你不试试模仿人玩些游戏吗？或者是找些有趣的事物，找有趣好像有些说不通，”热水终于有了，浸泡之下，似乎是盘豆腐，“或者……学习？不是那种知识的吞吐和行动的设计，怎么说呢……模拟思考，这世上道那么多，你如此灵敏，也许真能推演出一两门学、二三条术。”
“没试过，平日对知识的使用主要是协助先生整理积累和比对资料中各地对诸多事物的记载异同。”
“霸仁王侠四道，信息积累繁杂凌乱，更不要说各家著作，仅是对外公布的文籍便辰布沙弥，各篇价值大小不一，可分个轻重缓急。另外新创品的价值如果比某些旧物的高，值得优先，而且很多新创本身就是对旧物的推陈出新。”
“专精而趋盛，散杂则将朽。合联可相益，缠噬于困终。”
“嗯……，”川吾舒然，“是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