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三月的长安城,依旧是一派热闹熙攘的景象,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彼时三月,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桃花待绽,梨花如雨,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生机盎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连淮阳河畔的青草也日渐冒出了嫩芽,绿莹莹、毛茸茸的,宛如铺了一片绒毯,煞是惹人喜爱。
“封尧,你若是能爬上来,我便带你去淮阳河岸的白堤边看百草生。”君非瑶铜铃一般的声音清脆悦耳地响起,悠悠扬扬,仍有余音。而此时,她正翘着腿坐在院子里的老洋槐树上,荡着脚晃来晃去,自在快活,十分得意地垂头看着树下 正抱着书,坐在石凳上看得认真,身姿端正挺拔的小少年。她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怂恿封尧爬树了,虽然她不厌其烦地招呼了他一遍又一遍,可他从来不曾理会过这件事。
封尧听完她极为得瑟的话,继续看书,头也不抬地对她道:“全长安城里能把春草冒芽说成百草生这般诗意的景象,估计也就只有君非瑶你一人。”
君非瑶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拿来怼他,于是默了默,从树上灵巧敏捷地跳了下来,走到他跟前,笑弯了眼,无比认真地看着封尧,说:“你瞧,三尺距离,连我都能安稳跳下,一点儿也不高。”见他不搭话,她垂眸,用绣花鞋的鞋尖来回碾压着脚下的青石板,仍不死心的小声嘀咕:“你为什么就不肯试一试呢?”她固执地认为,男孩子爬树掏鸟窝翻墙抓鱼天经地义,可封尧永远都是那副将万事置之身外,不管不问的样子,如若你有时让他跟你去做些动如脱兔的事情,他若答应了你,那才是出了奇,他定是绝对不会轻易予以承诺。而那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模样又让你对他奈何不得。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君非瑶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难道不是封尧过于安静文雅,而是她自己过于活蹦乱跳得了多动症?难道他们二人的性别真的没有搞反吗?
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那便是:封尧的身边每日都有一大摞书,整天看个没完,日子过得枯燥乏味极了。如果她今后也要整日与书为伴,那她宁愿出门被豆腐磕傻。
后来千算万算也未能算到她所想灵验,至此,君非瑶看见豆腐便条件反射的本能绕道走。
本来她用了比平日说话小了十倍的声音自顾自嘟囔,一点也没指望封尧能听见这句问语,但封尧却出乎意料的移开了本来胶着在书上的视线,把目光投到了君非瑶的身上,看了她一眼。
“你可知马踏飞燕与飞马踏燕有何不同之处?”封尧弯唇浅笑,淡淡问她。
不得不说,封尧笑起来真的很好看,齿白唇红,温温雅雅,整个人都显得流光溢彩起来。君非瑶很喜欢看他笑。
君非瑶歪头想了想,贝齿紧咬下唇,许久,才半信半疑地回答:“一个是飞燕,一个是飞马?”而后,自己又开始联想到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赵飞燕,能作掌中舞………马踏飞燕踏死的是赵飞燕?
小少年缓颊淡哂了,放下了手中的书:“非也。”而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呵,原来京城第一神童的称号于你也不过只是徒有虚名而已。”话语里不难听出有些微的讽刺意味。
君非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登时就脸红了,除此之外还有些心虚。不甘心地在心里暗想,我答与不答能与之对照参考的也仅是你自己的见解,我也只是与你见解不同罢了。这些东西书上又没有,如何能印证神童的说法?你这纯粹是赤裸裸的嫉妒!
“爹爹方才就唤我们去用膳了,我先去啦,你也快些!”话毕,君非瑶一溜烟跑远了,临别时还不忘回头冲封尧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封尧颇感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重新拾起了石桌上的《东周列国志》——他读了十遍有余的书。

原来马踏飞燕与飞马踏燕是有不同的,君非瑶这一记,就在心底里记了一辈子。
只道当时年纪小。

其实君非瑶一直默默在心里啧啧称奇,她自己觉得自己仅仅只是有点小聪明,记忆力比别人好一些,却从来不肯用功,也不知为何‘神童’一称沸沸扬扬炸了锅似的就在坊间传了开来。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既然她如此有才,莫非缺德?
而君非瑶惊为天人的绝好记忆力导致她如今还记得自己很小时候的事情。譬如,满月时抓周。
依稀还能想起,自己那时本来想抓那些胭脂水粉钗环的,可惜摆得实在太远,需要爬很长一段距离。于是她十分聪明地抓起身旁的那杆毛笔,预备用它助力向前爬,结果还未等她爬到那儿,她那个爹直接就握着她的小手把她给抱了起来,高兴得合不拢嘴,而手中那支毛笔,偏丢还丢不得,她爹把她的手握得死紧死紧。周围一众亲朋好友不断恭维,说她今后定能成个赫赫有名的女才人,她那会儿当场就不干了,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而她爹老实,还以为她嫌弃自家毛笔不够好,命人又重新打造了一支紫檀狼毫作为她的满月礼物。
至今君非瑶还心有余恨,凭什么别人家的小女儿满月时爹爹送的都是翡翠琉璃,自己的爹好歹也是三公之一的太子太傅,为什么只送给自己一杆子这玩意儿?!
她不光得感叹生不逢时,还得感叹生不逢爹!
若君不语能预晓后来之事,知道自家女儿将会因为一支毛笔要跟自己抢饭碗的时候,他愿意以身作则,自己先回娘胎里回炉重造。
可话说回来,君非瑶能在总角之年才刚好七岁时成为大梁第一天才少女,不仅有她爹君太傅逼她读书的功劳,更少不得大梁第一读书小达人封尧的日日熏陶。
说起来,封尧还算君非瑶的表兄,因幼时父母双亡,才被接进太傅府被太傅夫妇收在膝下成为养子。封尧只比君非瑶大了半岁,却比她成熟稳重了不知多少。许是因为他甚是喜欢读书的缘故。而君非瑶常笑他看书的疯狂程度已经达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书绝的地步。封尧的理想也是与书有关,即读遍大梁所有郡县的藏书楼里的书,堪称嗜书如命。
可是有些事情你觉得它很扯,但它就是发生了。例如,曾经封尧父母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他来找太傅这位大文豪取名字,夫妇俩喜欢马,又更想儿子将来长大后能够献身沙场,抛头颅洒热血。于是太傅大手一挥,提笔染墨宣纸,书就豪情万丈的一字“骁”,取意“骁勇善战”,但后来又划去了左侧的“马”,笑言:“爱马何须念马。”遂有了现如今的单名“尧”。然天命难违,封尧未尝习得一身极好的兵法剑术,却与书结缘,成了君非瑶仰慕至甚的读书达人………

ps:无限哀怨的精品碎碎念。另,每次一发文就是十九开始噼里啪啦爱你们的时候了哈哈哈哈,好了,评论关注十九,一个大大的没有节操的么么哒〜